远方“亲戚”不是远房亲戚，是我帮扶的一位建档立卡户。

我们单位帮扶的村子有二十几户贫困户，我有幸帮扶村里一位五保户——慧芳。此慧芳和《渴望》里的慧芳可是天壤之别。刚开完会村书记就对我说:你贵贱可不敢招惹她，难缠的很！当时办公室人多，吵吵嚷嚷，我心中虽然纳闷，却不大相信，但也没顾上和书记细谈。接下来的工作就是整治户容户貌，我们两人一组便开始入户。

一进慧芳的大门，最抢眼的就是院子中间那一大堆垃圾，有烂脸盆烂桶，树枝树叶，各种塑料瓶子，烧过的蜂窝煤球，烂菜叶叶烂果子……我心中暗暗叫苦。喊了几声“有人吗？”无人应答，我便小心进入她的房间，一股酸臭的味道，直呛鼻孔。房间里一炕一床，大炕上堆满了吃的穿的用的，乱的像“三国”；床的多一半也是被子衣服卷在一起，留少一半的地方，蜷缩着一个干瘦的老人。我想这就是慧芳吧。我大声把她唤醒。她侧过身来，抬起头，睡眼惺忪，问“你们是谁？”与我同行的那位同事看了一眼，转身跑出门就吐了。我不是个说话夸张的人：此人身高一米三四，龇牙咧嘴，鼻子以上的皮肤黑的起了刮刮，像蒙了厚厚一层锅灰，脸大概有十几天没洗过。头发直刷刷的竖着，就像是狂风刮过的麦地一样，似倒非倒旋在中间。她耳朵有点“背”，我不得不大声地和她说话，说明来意，把打扫卫生的事重复几遍，她总算听清楚了，满脸不高兴，说：“我这几天仍（人）不舒服，我好了就把屋收拾咧。”一看这人就是懒得动弹，就大声对她喊：“你弄？你明年都弄不了，现在就打扫！”我和同事拿起扫帚把垃圾给拢起来，从隔壁要来打火机给点着了，顺手把旁边放的烂塑料桶和盆子给扔进了火堆，我的同事把架子车上的垃圾往火里拨，她突然从地上弹起来，要到火里捡她的“宝贝”，我俩大声呵住：“一会我俩出去给你买新的，再给你把饭买回来，你不是说你还没吃饭呢么？”“你说真的？”“真的，你等着！”“哎，那不是麻烦你们咧？”“你等着就行！”说话间火烧的差不多了，我和同事又把燃尽的热灰弄到厕所里去。排除一切隐患之后才急急到街道给慧芳买了一笼包子，一碗稀饭，还有两个塑料盆！一进门，看我们手里拿的东西，她马上过来接，还说“那我把钱给你吧，你看你家为了谁嘛，还不是为我好，我吃完饭了就拔草去（她房门口长出的草）。”我说:“你快赶紧把你脸洗了，再吃饭，下午把房子也打扫干净。”“嗯嗯，我吃了就干！”“那我俩走啊，过两天我就来检查你的卫生啊。”“嗷，知道咧，知道咧！”我和同事相视一笑离开了慧芳的家。

回到村委会，从村干部那里才了解到慧芳的详情：她是甘肃人，跟老伴是半路夫妻，几年前老头子去世后，村上考虑到她的养老问题，曾两次把她送到敬老院，意外的是她都跑回来了。她买馍时趁人不备爱用脏手捏，割肉不管多少只给一元钱……是镇上的一朵奇葩。

一日我们正在村委会办公，慧芳来了，一进村委会的门就哭着说：“都没人管我了，把我咋弄啊？”村里的干部早都习惯了她这种纠缠，没人理她。我无奈地过去问她:“你来了啊，可咋咧？”她一下来了精神，也不哭了，说:“银行卡没有密码，我连买馍的钱都没有，还叫我活不活？”我说，密码只能你一个人知道，别人知道你的钱就不安全了。她理直气壮地说:“密码我忘了！”村主任给我使了个眼色，我不知道他是叫我管还是不叫我管，所以也就没有理这个茬，吩咐她带上身份证、银行卡跟我去信合查询密码。在柜台说明情况，业务员说：“姐，这都改了几次了，上次还是镇上书记打招呼叫查的。”“她都没钱买馍了，你给改个简单的，給少取点钱，得叫她生活么！”我陪着笑給业务员说。修改完后，小伙子用一张小纸条写上余额、密码和时间。我拿着纸条小声对她说：“你卡上现在有这么多钱，你今要取多少？”她拿着纸条大声说：“你说我卡上还有一万一千九百一十六元呢？”我大吃一惊，慧芳不但不聋，思路还很清晰。我“嘘”了一声，示意她小声点，营业厅里人还不少呢，可她满不在乎，竟然高兴地笑了，笑起来脸上的褶子相互错乱的交织着。为了尽快结束，我问她取几百？她谢幕式的收起笑脸，对柜台里的小伙子说:“你把我卡给我，我不取钱。”我愣了一下，看看业务员，业务员也哑然失笑，把卡给她递了出来。我再次耐心地问她:“你不是说你连买馍的钱都没了吗？那咋可不取钱了？”她歪着头只说她不取钱。我只好作罢。走出信合的门时，我大声说:“你还说没人管你，你看国家每年要给你发多少钱呢？”谁也猜不出这个人是怎么回答的。她眼一翻，说道:“国家没给过我一分钱！这是我妹子的钱，我妹子叫我给她管着呢！”一旁的同事忍不住说道:“你妹子也是把人寻对咧，叫你给她管钱呢！哈哈！”我们终于忍不住大笑起来。

慧芳的故事远远不止我说的这些，她只要米面完了就去镇政府哭闹，实在不行镇政府也给予救济，可她就是不取钱。她拿五百元到银行存了又取，取了又存，反复三次，然后说她存了一千五，害得营业厅的小姑娘报了警，调了监控才查明真相。这桩桩件件的事太多太多，让人想忘都忘不了。

帮扶慧芳4年了，期间我每年给她送米面油，买过电褥子，买过床单被罩，送过衣服，开过锁，打扫卫生也数不清多少回了。每次见到慧芳我都会问，你认得我不？她都会说：“认不得，你是闹啥的？”让我哭笑不得。在这几年的帮扶工作中，幸亏有国家的兜底政策让她老有所养，病有所医，衣食无忧。这一路风风雨雨地走来，我还真有点撂不下我的这个远方“亲戚”了。

（乾县教育系统干部 王敏）