不知睡了多久，他睁开了眼，一看手机，“哟，8点多了！”这才想起，今天周末，不用去市政府上班。爱人早就送孩子去培训班学画画了，餐桌上给他留着早饭。他翻身起来，头有点晕，昨晚的酒劲还没过，吃饭也没胃口。窗外秋光灿烂，想起难得今天没事，回乡下去看看老母亲。母亲八十多岁了，腿脚不好，他和爱人多次想要接母亲到城里住，老人不习惯，最终一个人在乡下生活。父亲去世得早，母亲是他永远的牵挂。回家的念头一起，他赶紧收拾下楼、出门、开车出城，目标乡下老家。

路上凉风习习，乡下的道路平坦且安静，周围成熟的庄稼、清新的空气、蓝蓝的天空让他心情愉悦，他很享受这种感觉。作为村里当年唯一考上重点大学的高材生，他一直是母亲及全村人的骄傲！经过近二十年的奋斗，去年底他升任政府副市长，分管城建、土地等工作，成为同龄人中的佼佼者和政治新星。车拐弯的时候，副驾驶座上一个精致的黑色公文包蹭到手背，他这才猛想起：昨晚市某开发公司的贾总在一个私人高级会所宴请他吃饭，亲自送他回家，临走时将这个黑色公文包放在自己车上，并再三叮咛说是给他老家的母亲带点营养品，务必收好，他客套了几句就放下了。于是，他把车停在路边，打开了黑色公文包，“全是现金！”整整十扎，不用说是十万元，他仔细想起在餐桌上，贾总低头给自己说起开发公司想要拿下城区那块拆迁的土地、需要他帮忙的事，并说这只是开始，后面肯定重重感谢副市长老弟的帮忙……在官场摸爬滚打这么多年，他摸着黑色公文包，脑袋突然有些发胀、晕乎乎的。

车到家门口快十点了，母亲拄着拐杖倚着车门、急切地问他吃饭了没有，他吱唔着点点头、却又摇摇头。家里的兄长刚从地里回来，手里拎着一长截沾满黑泥巴的莲藕。乡里人早晨先下地劳动，九、十点钟才回来吃早饭，趁凉快想多干些农活。嫂子一边热情的招呼他赶紧进屋、准备吃饭，一边麻利地接过兄长的泥巴莲藕清洗、去皮、切片，并说这是自己家水塘里今年第一根刚出水的莲菜，素炒着吃香甜、可口，老弟今天回来刚好尝尝鲜。他紧挨着母亲坐下，兄长和嫂子端出炒素藕、炒辣角、小咸菜等，碗里的米粥散发出久违的清香，一切都是那么的熟识、亲切。细心的母亲看他神情有些异样，轻声地问他工作忙不忙，眼睛里有红丝，休息好不好，他扒拉着饭说都好着呢，没事的。憨厚的兄长连声招呼吃饭、夹菜。好久没有吃到这么可口的饭菜了！家乡自古出产清水九孔莲，春天小荷初长，像碧绿的圆盘布满池塘；夏天粉嫩的荷花竞相开放，空气里全是清香；秋冬时节荷花、荷叶凋零，淤泥里长出的莲藕却进入千家万户的餐桌，成为舌尖上的美味！

虽是深秋天，太阳正近响午，有点燥热，蝉在高树上不停地嘶唱，他陪着母亲坐在门前的阴凉处说话。门口不远处的荷塘还是一片青绿，不时有荷叶在晃动，兄长正在荷塘浅处采挖莲藕，嫂子在一边帮忙收拢、清洗。尘封多年的记忆忽然被打开，他不由自主地默念童年时常常吟诵的《爱莲说》“……予独爱莲之出淤泥而不染，濯清涟而不妖，中通外直……”他要走过去拦着兄长，说不用了，他家里吃不了那么多。母亲说他小时候最爱吃莲藕，凉拌、清炒、包饺子等等，虽然少油、没肉，但他总吃不够，母亲一直记挂着他肝火旺盛，说多吃莲藕可以清热、降火气。他眼睛感觉酸酸的，赶紧转过身去，假装看电话，然后转过来对母亲说，单位临时有事，他需要赶回城里去，不能陪母亲了。母亲很慈爱地看看他、又看看远处，终究没有留下他。她理解儿子，干公家的事重要，嘱咐他要用心、尽责去干工作。兄长和嫂子给他后备箱塞满了南瓜、豆角、紫茄、青菜等农家菜，一捆洗干净、滴水的新鲜莲藕却没空处放了。他打开副驾驶的车门，把莲藕放在黑色公文包上……

回城的路似乎比平时远些，走得时间也长。他放下车窗玻璃，大口地呼吸着乡间的空气，思绪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了，终于下定了决心：将黑色的公文包回去立即交给市纪委，莲藕菜留下，自己陪着家人天天吃。

（乾县纪委监委  李伟）